天煞
想不到吧我更新了.jpg
Chapter01
他十分肯定自己身处梦境。
要论起个中缘由，不过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前一秒还身处环球周刊大楼的会议室，他们可亲可爱的主编科克·杰伊正站在台上对接下来一周的工作进行着安排。而行程一早就排得满满当当的他对强行挤占了睡眠时间的例会可谓是深恶痛绝，几乎在落座的一瞬间便开始酝酿起睡意。于是他耳边尚且回荡着科克的长篇大论，一个不留神便落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中。
他认得这里。工作使然让他能够进入许多寻常人一生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地方，更罔论这里的一切都令人印象深刻。他抬起头，盘旋而上的壁画布满了整个拱顶，阳光从顶部的花窗倾斜而下，被染上色彩的光芒洒落在地面，仿佛在黑曜石般的地板上镶上了几粒五彩斑斓的宝石。
文斯城堡，更多人更乐意直接称之为皇宫。即使是他也只进入过寥寥数次，并且大部分时候也只被允许在宴会厅中停留。而他现在仿若一个无主的幽灵般在其间晃晃悠悠，走上环绕的楼梯，穿过金碧辉煌的回廊，娴熟地拐进毫不起眼的转角，最后停留在了城堡深处的一道门前。
嘿，等等。他迟疑了。我可没来过这儿。
但他还是伸出手，轻轻地在门上扣了扣。实木制成的厚重大门吱呀着打开了一个缝隙，少年模样的人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的胸腔在一瞬间便被喜悦所填满，而对方显然也和他一样，快乐几乎要溢出来，即使他甚至看不清少年的脸。
真奇怪。他想。高耸壁画上的一小块缺损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却唯独看不见他的脸。
他模模糊糊中看着少年的笑脸，嘴角情不自禁地也翘起一个弧度，嘴唇微启，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
“哈维·德斯提尼！”
会议室的冷光突然照进现实，睡意在睁眼的瞬间一扫而空。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坐直身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抬头看向正对他怒目而视的主编。
“你听清楚我刚刚在说什么了吗？”
坐在他一旁的维奥拉嘴角微笑地把头一瞥，明显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哈维左看右看，实在没能找到外援，只好讪笑着说：“没有。”
“下次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在例会上睡觉你就等着全勤奖飞了吧。”科克额头上的皱纹都随着他敲桌子的动作抖了抖，“你后天不用去别根宁市了，换成蕾宁娜，你记得找她交接一下。”
“什——”
“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都给我赶紧动起来！”
不等哈维说完，科克把手中的纸张往桌上一放，标志着会议的结束。原本围坐在桌边的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一时间原本空旷的房间竟显得有些拥挤。哈维艰难地逆着人流挤到屏幕前，赶紧抓住科克的手焦急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换？我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绝对能完美地完成这次采访的。”若不是昨天不眠不休地为这次的采访做着事前准备，他今天也不至于昏昏欲睡。
科克抬眼确认一番已经散去的人群，这才稍微用手中的笔记本挡住面部低声对他说道：“我也不知道，但那边昨天突然指定了要蕾宁娜去，态度非常强硬，我也没有办法。”说罢略带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过音乐节也是个不错的发挥场地，你还有时间准备，加油啊。”
见再无回旋余地，哈维也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会议室，穿过办公室的人来人往的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座椅调整到一个足够舒服的位置，一片阴影便从身旁洒下。
“呃，哈维？你能把你找到的相关资料发给我一下吗？时间太急我可能已经来不及准备了。”即使说话的档口，蕾宁娜手上也闲不下来，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虽然我之前在采访研究人员的时候做过些许功课，但我几乎都忘了。你知道的，那些名词实在是太难记了。”
“我正要找你，待会儿发到你的邮箱里去。”哈维点点头，“我要接替你去音乐节的任务，相关材料也麻烦你了。”
对方头也不抬地比出一个OK的手势，蹬着高跟鞋如风般离开了。
哈维对着对方的红色高马尾沉思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打开待机许久的电脑。光标在发送键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要知道他为了争取到五年一度的世界异能大会的采访废了天大的力气，居然在眼看就要梦想成真的档口却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要说没有一点不甘心绝对是假的。他长叹一口气，伸手关掉邮箱，正准备吃一包昨天刚买的零食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然而很快被另一只手从半空中截胡。
“……维奥拉！”
他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抢。他那留着白色长发的同事轻车熟路地躲避着他的攻击，甚至还用拎着包装袋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一双蓝色的眼睛躲在花里胡哨的包装后面狡黠地看着他。几个回合下来自知斗不过她的哈维丧气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只能用气鼓鼓的脸颊表示着自己的不爽。
头顶传来压抑的笑声：“好啦，不抢你的。”在这场争斗中被折磨的零食被放在了他的手边，几缕白发从旁落下来，正好停留在他的手边，“大清早就这么垂头丧气的，可不像你。”
哈维拍开她在他头顶作乱的手，撇撇嘴小声咕哝道：“说得像你没有听见刚刚杰伊说了什么一样。”
身旁的动静停止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他把视线从蕾宁娜发来的邮件上移开，原来是维奥拉从一旁拉来了办公椅，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语气中颇带着些八卦：“我刚刚看见你留下来了，你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改人选吗？”
“就只是那边指定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提出来，白白扰了我的清梦，周游皇宫可不是常能碰到的好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冒了出来，然而现下他也只能在键盘上重重敲下几个字母聊表心情，对方在他话毕时明显地皱了眉头，让他忍不住好奇起这个利益不相关人士的情况：“怎么了吗？”
“……只是在考虑现在找酒店更改住房类型应该还来得及。拉上蕾宁娜的话，多个人平摊或许科克这个铁公鸡可以考虑多报销一点差旅费。”
“这倒确实是——等等，你也要去别根宁？”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信息，哈维操作键盘的手一顿，“之前怎么没听到你提起。”
“是我之前就约好了的采访，对方突然说要去别根宁罢了。”维奥拉看起来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在意地耸耸肩，“我还嫌舟车劳顿一番太折腾了。”
“夏普！”
一声清脆的叫喊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似乎打定主意要赖在他这儿的维奥拉·夏普这才挪动了她金贵的头颅，不远处的隔间探出一个人头——看样子似乎是负责接线的马库斯·桑德臣——一手拿着耳机一手朝他们这边挥着手。在这里工作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个信号意味着什么，于是即使她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先告一段落。哈维在对方投来歉意的目光时便理解地点点头，看着她奔向目的地。
一个头顶好几杯咖啡的送货机器人从过道飞驰而过，身上不知被谁穿上了粉嫩的围裙，脸上也被画笔圈出一个幼稚的笑容，一路留下叽里呱啦的怪音挨间挨户地奔跑着。他早上来的匆忙，不然那其中也会有他的一份。叹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几口气，他认命地站起来收拾着自己的随行物品。
“老板真的应该在他们的女儿彻底搞坏那个机器之前努力抢救一下。”
待他拉上背包的拉链时维奥拉才回来，手上的两个纸杯还冒着热气：“喏，今天买一送一，我自己喝不完。”说着歪头看了看他整装待发的模样，“你是要出外勤吗？”
“谢了。”他接过其中一杯，埋头喝了一大口——“你真的不怕烫吗？”维奥拉的目光几乎称得上是谴责了——持续的昏昏欲睡终于被赶走大半，“今天晚上有格伦维尔的生日宴，你忘了吗？”
“啊我想起来了，”她打开盖子，端起杯子轻轻抿了抿，朝他示意挂在悬浮屏右下角的时钟，“你如果还想占到一个好的位置的话，我劝你最好动作快一些。”
他摆摆手，做出一个“这正是我在做的事情”的表情，跨上背包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维奥拉站在窗边，直到再也看不见哈维登上的城市列车的残影，这才探头探脑地在室内寻找着蕾宁娜的身影。毕竟刚才想要和对方分摊费用的想法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科克·杰伊的一毛不拔远近闻名，要想从他手上抠出几分钱比登天还难。
她走到蕾宁娜身后，对方正专心致志地阅读着由哈维整理出的资料，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屏幕上密密麻麻满是晦涩深奥的字句。轻咳两声唤起对方的注意力，维奥拉这才走进对方的视线范围之中，靠在她的桌边低头问道：“在忙？”
“显而易见。”蕾宁娜长叹一口气，伸手把悬浮屏往外一推，疲惫不堪地瘫在办公椅内，“也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的什么疯，事到临头了才想起要换人。”
“我想另一个受害人也感同身受。”维奥拉压低声音，“他刚才都快要哭鼻子了。”
蕾宁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也就去那边采访过一次，不知道怎么就被惦记上了。老实说哈维准备的比我当初要好得多，看完这些我感觉去考一下大学异能专业都不在话下了。”
对方低头，从尽职尽责的打印机下拿出资料递给维奥拉，她下意识地接过来，里面复杂到令人头痛的描述让她避之不及，随意翻看几下便还给了对方：“饶了我，我头都要晕了。”
“而且我本来和人在音乐节有约，这下也不得不取消了。”红发女孩在屏幕上打开了一个文档，将笔记本往扫描仪下一放，“还没跟他说这事，希望还来得及。”
“等一下，你是在谈恋爱吗？”
蕾宁娜的脸嘭地一下就红了，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屏幕，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就只是在论坛上认识的，当时我为了采访去Custodies论坛上问了一些问题，他也常在那里，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被终端的散热声盖了过去。维奥拉歪歪头，感到有些好笑地想去拍拍她的肩膀，不想被对方躲过，自己差点一个踉跄跌下办公桌。
“……先不说这个，你一开始是想要问什么？”蕾宁娜将鬓发别在耳后，小声咕哝着开了口。
“差点忘了！”维奥拉一拍手，终于把被抛到九霄云外的目的找了回来，“我后天也要去别根宁，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现在打电话过去联系酒店换房应该还来得及。”她朝科克·杰伊的方向努了努嘴，蕾宁娜会心地笑了起来。
“没问题，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正想来一个胜利的击掌，一个身影强硬地从中插入。来人手中端着一个大纸盒——上面用记号笔夸张地写着“审判”二字——神情严肃地仿佛是在教堂中做礼拜的信徒。
“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伊顿？”维奥拉悻悻地收回卡在半空中的右手，报臂看着这个唐突出现的第三人。
“抽签。”伊顿干巴巴地把箱子往前一递，一副不打算解释太多的模样。维奥拉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在里面搅和一番，拿出来的纸张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红叉。伊顿仍然没有没有说话，又把箱子往蕾宁娜面前一推。
蕾宁娜打开一个纸团，翻过来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意思了吗，伊顿？”
对勾被歪歪扭扭地用绿色记号笔写在纸上，对方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公司的Custodies系统坏了，请了工人来维修，下午会需要有三个人留守，主编说就用抽签的方式选人了。”
“什——我后天要去写世界异能大会的报告，而我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蕾宁娜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是哀嚎了，“我真的很需要时间来准备一下功课，拜托我能重新抽一次吗？”
“可是如果让你重抽了的话，之后所有抽到的人都会要求重抽了。”伊顿有些不开心地撇嘴，“这样一轮下来没有一个会愿意的。”
“说得好，兰德尔·伊顿！”科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姿势风骚地靠在办公室的隔板上，“但是留守的人会有加班费，我可不是那种让员工打白工的苛刻老板，你说对吧，夏普小姐？”
维奥拉撇过头去，怜悯地拍了拍蕾宁娜的肩膀。科克和兰德尔已经勾肩搭背地迈向下一个受害者，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接受现实。
“明天下班之后一起去吃饭怎么样，就当预祝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顺利？”维奥拉伸手拢住对方的红色马尾，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扫过，引得对方一阵轻颤，好笑地扒拉开她作乱的手，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好吧，反正也不需要我去帮忙修，在办公室也能看材料。”她有气无力地耸耸肩，“而且我相信也用不了太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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